重新攒钱谈何容易,他们两个的工资加起来也只有那么一点,不吃不喝也攒不下多少钱,幸好她的工作这时候忽然有了转机。

    她在公司做了两年,向来以勤勉著称,两年一到,经理给她涨了工资。经理姓高,是个三十几岁的中年男子,平时也对她颇多照顾,现在把两个重要的案子交到她手上来做。

    其他什么事情都不顺,工作成了她最大的安慰,至少在公司里,做的事情她应付得来,也得到同时和领导的肯定,给她许多成就感。新分派到她手里的工作有时需要出差,她因此第一次坐了飞机,在机场拍下停机坪的照片,发给远在山村的阿婆,告诉她自己一切都好,大城市的打拼纵然辛苦,也收获颇丰。

    不知为什么刘宇鹏总是同她的工作不对盘,特别是对高经理。某一次他在办公楼下接到她,正好看见她和高经理一起下楼。从此以后,只要她一提工作,他必然要阴阳怪气地说上一句:“你公司那个高经理,一幅色迷迷的样子,我看你还是换个部门好。”

    她哭笑不得,那位高经理明明是一副儒雅商人的派头,不知他那句“色迷迷”是因何而起。开始她看他吃醋的样子还觉得挺可爱,久而久之不禁有几分厌烦。公司里派系林立,她没有后台,欣赏她的领导是她唯一的出路,现在的成绩得之不易,换部门谈何容易。

    后来事情进一步发展是在一次出差的途中。

    那一次是高经理带着她一起去南方出差,谈完了事情,请客户吃饭,吃到深更半夜,宾主尽欢。第二天要赶飞机回帝都,所以回到酒店,她梳洗完毕立刻上床。没想到高经理这时候来敲了她的门,半夜要喝茶醒酒,来她房间里借点热水。热水倒给了高经理,他却没有要走的意思,坐下来捧着茶杯同她谈心。

    谈心的内容是高经理的个人生活,不外乎是生了娃,丢了同太太的感情,现在同床异梦,得过且过。这样的话题她也不方便发表什么意见,只好嗯嗯啊啊地应付着,心里想,高经理今天恐怕是喝多了。

    夜已深,刘宇鹏打电话过来,她小声说:“现在事情还没做完,等一下给你打回去。”高经理仿佛才如梦初醒,哈哈笑了一声,说:“男朋友来查岗了?哈哈,对不起,影响你休息了。”说罢端着茶杯就走了。

    第二天回京,高经理似乎早忘了昨夜的谈心,她因此也没放在心上,只有刘宇鹏一个人耿耿于怀,黑着脸,在她身后追着问:“昨晚谁在你房间?是不是那个姓高的?那么晚了,你们在做什么?”

    她开始还耐心解释:“他喝多了,来找我聊天,纯粹就是聊天,什么事也没发生。”刘宇鹏说什么也不信,两个人的声音都大起来,她觉得心力交瘁,也很委屈,冲他吼:“刘宇鹏,你难道就不能信任我一点?你几岁了?为什么老是这么不成熟?”

    后来回想起来,那也是他心情最低落的一段时间。他的工作已经辗转换了几次,每次不是工资更低,工作更辛苦,就是离家更远。他们吵架的次数逐渐多起来,他翻来覆去,问的总是那几句话:你去哪儿了?怎么还不回家?喝酒了?去哪里喝酒?陪谁喝酒?怎么就不能换个部门?为什么不能换个工作?

    吵得最凶的一次是那年秋天。有一天傍晚,刘宇鹏突然又跑到她的办公室楼下,同她说:“我辞职了。”

    她只有无奈地扶额。他辞职那么多次,她早就疲惫不堪。这次还没等她问为什么,他已经飞快地宣布:“我舅舅终于答应我了,要借钱给我,在县城开一家面包房。”

    她立刻抓到了句子里那个不同寻常的关键词:“在县城?”

    他点点头,目光在暮色里闪躲,低头解释说:“县城开店成本低,竞争也少,家里在县城人脉又广,舅舅连店面都替咱们找好了,就在咱们高中的对面,城里最繁华的地段……”她望着他目瞪口呆,不知该说什么好,不可置信地打断他:“咱们?你的意思是,要我放弃这里的一切,和你一起回县城?”

    他们不可避免地大吵一场,她怪他擅自做了决定,根本没考虑她的事业和梦想,他怪她只想到自己,忽略他为他们俩付出的所有牺牲。最后她吵得喊哑了嗓子,他气得摔门而去。

    那一次他们冷战了大半个月。其实她明白,他家里几次三番劝他回家,都被他拒绝。如果不是回县城,他的舅舅绝不肯再借钱给他开店。他当也明白,她不会为他回县城,互不相让的结果只可能有一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