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灯如豆,原霁双手交叠,相撑着靠着案几。赵江河斜坐在他对面,炯炯有神又充满好奇——

    未婚郎君,总是从自己兄弟的婚姻上满足自己对婚姻的好奇。

    何况这位兄弟,是一个喜欢分享自己婚姻生活的人。

    瞳心轻轻一跳,原霁闭着目,脑海中瞬间浮现自己下午时在寝舍见到的关幼萱换衣时的后背。青丝半覆,弱质纤纤,只望了一眼,便看到满目琳琅。那熠熠的光如高山上柔和的雪光般,清透洁白。

    让人心生向往。

    原霁喉结滚了滚,一时间觉得口干。赵江河的建议让他一瞬心动,毕竟她本就是他的妻子。他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但原霁沉沉坐了半晌,他睁开眼后,对着对面的兄弟摇头:“我不。”

    赵江河扼腕瞪眼:“堂堂原家七郎,连个小女郎都不敢睡么?那可是你夫人,明媒正娶,所有人都看到的!你怕什么?”

    原霁:“我怕她不愿意。”

    赵江河不解。

    他看原霁垂目,少年睫毛浓长,此时坐在窗下,明亮和晦暗的光浮照在他面上,原霁少见得呈现出一种清秀的、唇红齿白的模样。与原霁平日给赵江河的印象完全不同。

    他听原霁缓缓说道:“我阿母生前,被我阿父囚禁长达五六年。她本是金家女郎,巾帼女英,她本该上战场,死也应该死在战场上……我幼时竟然不懂她的处境。我和我阿母一起住在长安的那个小院子里,我竟以为我母亲只是我父亲的妾室……”

    原霁自嘲道:“可她连妾都不如。她无名无分地被困在长安数年,如果不是因为生了我、因为我的存在……她何必忍受那般屈辱?”

    原霁猛地抬眼,冷目森然,赵江河莫名觉得心口一悸:“我天真地唤那个男人为‘阿父’,高兴地跟在那个男人身边四处玩。回到府邸,我还怪她不够温柔不去讨好阿父,为自己不是正室所出而心生羞耻……这些被我阿母看在眼中,她是如何的备受折磨。

    “一个男人得不到一个女人的心,便用强迫的手段、绝对的力量去控制她,压迫她,这是世间最卑劣、最无能的男人!得不到的爱,不应以强迫为手段!

    “我阿母因战争而身体受创严重,因我阿父的囚禁而心结难解。她拼死一口气,也要打破我阿父困住我们的樊笼枷锁,将我送回凉州。她将我托付给二哥,说她的儿子,不能养在我阿父那样的人身边……我阿母缠绵病榻,最后的时光,我阿父恳求见她一面。但是阿母握着我的手,一直看着窗外的雪,并不理会外面的恳求。她死前说,‘玉廷雪落,爱不复归’。

    “我会毕生反抗我的父亲,他做什么我都要与他反着来。江河,我不能让阿母死后也不瞑目,不能让我阿母像厌恶我阿父一样瞧不起我。我希望有一日黄泉下见到我阿母,她告诉我——你和他,一点也不一样。”

    说到后面,原霁声音沙哑,交握的双手轻颤。赵江河说不出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