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如白驹过隙,转眼间,春去秋来已是四载光阴。
又是一年草长莺飞,春景如画之时,平东王府偌大的书房内,一个粉雕玉琢的奶娃娃此刻正坐在兄长膝头,奶声奶气的背诵着《千字文》:“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张。寒来暑往,秋收冬藏。闰余……闰余……”
“闰余成岁,律吕调阳。”见弟弟记不得了便去偷瞄摊在书案上的书,如今已长成剑眉星目少年郎的伊衍抬手轻轻在那毛茸茸的小脑袋上敲了一下,皱眉笑道:“你这小鬼头,昨日还能把《千字文》一字不漏的背下来,今日怎么就忘了?小脑瓜子里在想什么呢?”
“唔……”小娃儿的心思是半点也藏不住的,兄长一问,便转身趴到温暖宽阔的胸膛上,撅着粉嫩嫩的小嘴道:“哥哥,澈儿听府里的下人说,你要替爹爹巡视东境,很快就要走了,是吗?你不要去好不好?不要丢下澈儿,好不好?”
“啧,谁在你跟前胡说八道的,嗯?等下哥哥就去把他的嘴给撕烂了,看他还胡说不。”俊朗的眉眼微微蹙起,伊衍放下手里的笔,将正在替弟弟重新编撰的启蒙书推到一边,顺手将糕点端到面前,“来,吃块花糕,歇一歇继续背。要再背不好,哥哥可要打你的小屁股了。”
小孩儿的注意力很容易被转移,一见花糕便眉开眼笑,接过来开开心心的偎在兄长远比同龄人结实沉稳的臂弯里,小口小口的吃着,压根没意识到兄长并没有答应他不去东境。
可看着弟弟那纯真可人的小脸,伊衍却再没了方才听他背诵《千字文》时的好心情,爱笑的面孔渐渐阴沉——代他爹平东王爷巡视东境之事,早在半年前就已定下;拖了这么久还未启程,是不想错过跟弟弟一起过第四个生辰,拖到如今亦不走不行了。而他此去也并非巡视那么简单,而是要像平东王爷年轻时一样,在东境待上几年,与东境军将士同吃同住,树立威信,将来才能从他父王手中顺利接过军权。
他必须得去,不仅是皇命不可违,亦是答应过已逝的母妃要护弟弟一世安稳,他需要这份权力。但他舍不得也不放心把弟弟交予旁人来教养,哪怕是交还给他们的父王也一样。所以,即便宫里指来的开蒙先生都是博学鸿儒,他依然坚持自己为弟弟重新编撰一本更适合他的,而非千篇一律的开蒙教案。
“哥哥,澈儿吃完了,擦手。”
“还挺爱干净的哈,小乖乖。”看着两只伸到面前的胖乎乎的小手,伊衍笑着拿起放在一旁的布巾,给弟弟擦去手指上的糕饼碎屑,心中有一丝小小的得意——他把弟弟教养得很好,有着远超这个年纪的孩子的沉静与乖巧,就连宫中那位这几年偶尔来王府,也是赞不绝口的——虽然很难说是真心还是假意就是了。
替弟弟擦完手,又喂他喝了一点蜜羮,正当伊衍打算让他重背《千字文》时,忽有家仆来报:“世子,郦大公子到访,已在花厅等候。”
“呀!是舅舅来了吗?”听到家仆的禀报,伊澈仰起头,眯着冰蓝色的杏眼欢欢喜喜的对他哥说道:“哥哥要去见舅舅,是不是澈儿就不用再背《千字文》啦!”
“是啊!小狐狸!你可以去玩了,开心吧?”望着那张巴不得他赶紧去花厅的小脸,伊衍好笑又好气,拧了拧红扑扑的脸蛋,将他抱给快步走进来的近身侍从,不忘叮嘱道:“别让澈儿玩得太疯。若是出了汗,记得让乳母给他擦身换衣裳。对了,昨日厨房准备的那几道菜,澈儿不爱吃,今日换新口味。”
都说长兄如父,但自家世子对弟弟这无微不至的关怀程度,简直跟亲爹没什么两样了,连平东王爷本人也要自叹不如,那侍从忍着笑,恭敬应道:“世子安心,小的都记着呢,您快去吧。”
郦鸣渊是伊衍母妃郦吟晚的亲弟弟,亦是凤鸣王朝八公之一的悦国公府的嫡长子。他比伊衍大不了几岁,却已凭自身才华在两年前的科举中高中,被当朝皇帝钦点为探花郎,如今在翰林院供职,学识可见一斑。
虽然母妃离世前曾向她保证过不让郦家过分亲近弟弟,但郦鸣渊的人品和口碑在凤鸣城是有目共睹的;加上这两三年接触下来,对方的确聪明又擅机变,除了他,伊衍找不出第二个适合教导弟弟读书写字的人。
于是,他去花厅见郦鸣渊时,也把自己编撰的那本启蒙教案带了去,一进门就将书册扔给对方,示意他先看。
小孩儿的开蒙书,郦鸣渊不多时便看完了,俊雅的面孔上浮起温润的笑意,“简单易懂,又特别考虑了澈儿那聪慧沉静的性子,你这个当哥哥的确实上心。若非你是王府世子的出身,不必再走科举一途,我恐怕也是要甘拜下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