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宁在红玉巷子租了个院子暂时落脚,因为没有和宫里说过回京的事情,所以太后至今以为她还在南洲陪褚慈河养病,最早只怕也要过完年开春后天气暖和了才能回京。
能暂时得片刻的自由,宁宁简直跃跃欲试,大有掀翻整个京都的干劲,自然不会主动和皇奶奶报备,更何况,太后也不喜欢柳琢春,少年非池中物,一朝化龙,攻守之势逆转,太后怎么能不担心宁宁的处境。
至少什么情深不寿,长相厮守之类的空话,后宫中沉浮半生的太后向来是一个字都不信的。只是可怜了她的小孙女,那样青春年少的时候,遇到柳二这样惊才绝艳的少年,喜欢他一场,最终却没个结果,只怕会抱憾一辈子。
年关时京城落了场鹅毛大雪,别春小院挂满彩绸和灯笼,两棵桃树下推着滑稽可笑的雪人,一个是宁宁堆的,本来就丑,另一个是阿春的手笔,本身是个憨态可掬的雪娃娃,只可惜碰到个小心眼的“女主人”,半夜爬起来给阿春改了,只到娃娃变得和左边一样丑之后才心满意足地拍拍手拱回被窝里睡觉。第二日被腈用冰凉的一双手从床上揪出来,宁宁还不知错,耍赖抱着他的手伸到肚皮上捂着,又揽着阿春的腰,拽他到床边,问:“阿春你不愿意和我堆看起来很般配的金童玉女雪娃娃吗?”
阿春摊开手心故意搓她的肚子,没有被宁宁的诡辩绕进去反而问她:“若是要凑金童玉女,就该你堆个漂亮的雪娃娃来配哥哥。”
“不要。”宁宁摇头,乱蓬蓬的碎发蹭着阿春的下巴,她眼睛亮晶晶,认真地说:“追逐没意思,哥哥,我就要圣子为我俯身,月亮为我下西楼,你懂么?”
手上动作顿住,反而片刻后阿春哑然失笑,低头俯身将温凉的吻落在宁宁的发顶,“我才不要俯身呢,宁宁,我一辈子都仰视着你的光。”
京城春节习俗和忌讳多,一般由家里老人教导孩子进行,只不过别春小院里宁宁和阿春一对半大的孩子,从书里一知半解地跟着模仿。从年三十早晨,阿春便将宁宁从床上抓起来,穿上两个人新制的水红绫子袄,又梳了个簪花的双丫髻,最后阿春端详着捏住宁宁温软的脸颊,食指沾了些胭脂,点在少女眉心,又装饰以金箔花钿,正应了书里那句“初七人日又立春,梅花点额颜色新”。
知道阿春手巧耳光又好,宁宁便放心任他打扮自己,打了一会盹,睡饱之后刚好漂漂亮亮地和少年一起去觅食。京都的街市并没有因为节日而冷清下来,商贩挤在道路两旁,热气腾腾地吆喝着。宁宁早上出门前吃了一个阿春考的小桔子,所以胃里不算太饿,原本昨晚睡前想要去吃涮羊肉,她甚至特意穿着中衣趿拉着布鞋就跑到隔壁阿春屋里,惹得他心疼地拉到被窝里之后,才老老实实地圈着少年的腰,闻着他身上清甜的味道,舔了舔嘴角小声地问:“明个早上,哥哥可不可以记得叫我起床去吃涮羊肉?”
“就为这?”阿春气她穿这么少就跑过来钻被窝,结果钻进来之后倒老实,只晓得抱着他的要睡觉,真是个煞风景的小鬼。
“吃饭乃是人生一等大事,这还不重要?”
“拿开你摸我腰的手再说一遍.......”
“我不!”宁宁耍赖圈他更紧,脸埋在阿春怀里乱蹭,说话时声音闷闷地,“羊肉锅好吃,细皮嫩肉的阿春也好吃!”
“臭、臭流氓。”阿春咬牙忍住身体内的痒意,心尖颤动着,呼吸都忍不住急促,吹动了宁宁容易炸毛的碎发,他气急推她一下,但还是软绵绵地舍不得用力,“光说不做假把式!”
因为没有胃口,阿春和宁宁沿街闲逛,见到有婆婆卖咬春,因为是时令小吃,宁宁便扯着他去一起尝一尝。咬春也是食春盘,古书上记载是韭菜、香葱、水芹、萝卜等五种蔬菜切丝摊在盘子里。但在京城为了适应当地人的口味,大家一般会用莴笋、胡萝卜、海带和土豆丝代替,白又薄的面皮裹着青红菜丝,曾花瓣状摆在天青色的盘子里,格外的诗情画意。宁宁当即就要了四五盘,阿春扯她的袖子,蹙眉说:“又是眼大肚子小,你哪里吃得完。”
“啰嗦。”宁宁扭头朝他做鬼脸,然后推开阿春让他去买屠苏酒,刚还配着春盘吃才算有节日气。
阿春当然不赞同她喝酒,但又知道宁宁是个犟脾气,想到什么就必须立刻就要,越是不给她她越执拗。反而真的将屠苏酒买来,说不定她嫌辣就又撒娇不肯再喝了。
酒肆在街道的拐角处,离咬春摊也不远,阿春无奈地嘱咐宁宁少吃些仔细积食,而后又给她倒了杯热茶,这才朝酒肆去走。少年的背影芝兰玉树,清俊挺拔,即便是穿着特意和宁宁相配的天青鹤纹夹袄,依旧不显幼稚臃肿,反而烘托出病弱贵公子的骄矜气,总归是占了眉目如画的便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