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月当空,星斗满天,月华斜照。苗疆深处丝热谷底,清透冰凉的月光下依稀可见一座二层高的竹楼傍山而立,一道瀑布有如蛟龙出洞般从竹楼右侧后方的悬崖陡壁上飞泻而下,水声鸣鸣,在月光的莹莹注视下,水光犹如银带般飞泻漫溢,直抵谷底,最终在水雾弥漫、击浪翻涌之际汇成一池清潭。
此情此景,仿若文人墨客笔下的蓬莱仙境。可惜的是这仿佛毫无烟火气息,人烟稀至的隐居避世之处,无人欣赏这满月下的清绝风光,只有竹楼二层的一间房里依稀可见隐隐约约影影绰绰的微弱烛火。
“阿蛮,我要你发誓,你此生定要竭尽全力护宝铃周全,即使是你豁出性命,也要让宝铃安然无恙!你要给她你所能提供的最好的一切,这是你欠她的,你必须记住了!”
一位面色煞白,浑身上下透着不祥的可怖死气的妇人躺在床上,艰难地半支起身子。即使病恹恹躺在床上,她的身形仍然仿若二八少女般玲珑曼妙,头发也还乌黑如瀑,可是一张脸上却遍布皱纹与死斑,若不是她尚能开口说话,定会让人以为此人已经香消玉殒。可即便如此,她的少女身姿与银铃般的清脆声音,和那犹如垂死老妇一般的面容,形成令人头皮发麻毛骨悚然的鲜明对照。
床前跪着一大一小两名少女,大的看着不过十五六岁,小的看着不过七八岁。大的少女低着头,小声抽泣着,小的女童起身扑到床边,摇头大声哭叫道:“阿娘!我不要,我不要你死!”
艰难支起上半身靠在咯吱咯吱发出声响的竹床床头的妇人此时却无暇理会历来当做掌上珍宝的小女儿的痛心哭诉,只是用强硬执拗的眼神看着那名仍然跪着一言不发的少女,用尽全力咬紧牙关逼问道:“阿蛮,你发不发誓?”
名叫阿蛮的少女早已哭的泪眼模糊,她抬起头,露出一张肌肤胜雪,明艳绝伦的小脸,烛火摇曳映照之中,泪光潋滟之下,更给娇美绝俗的容貌增添了一份楚楚可怜之感,让人毫不怀疑即使是再冷酷无情的男子也难以抵挡这样似仙似妖勾人魂魄的绝顶美色。
她看着床上濒死却仍是一脸厉色的母亲,泪水愈发汹涌,泣不成声道:“阿娘,你放心,我发誓,今生今世定不会让宝铃受一分委屈。”
妇人的面色略有缓和,目光转移到扑在床边哭喊的女童身上,眼里顿时充满了怜惜不舍之情,她竭尽全力伸出手,试图抚摸女童的头以示安慰,终是在触碰到女童乌黑秀发的那一瞬间失去了最后的力气。
她的手重重坠下,眼皮缓缓阖上,头也随即失去支柱般歪到了一边。
女童似有所感地抬起头,满目惊骇沉痛,只感觉巨大的悲痛与无措惊涛骇浪般向她弱小的身躯席卷而来,一时之间更加绝望地哭唤:“阿娘!阿娘!……”
跪地不起的少女阿蛮仿佛也在巨大的悲痛之下失去了支撑,一下子倒地昏了过去。
满室便只余女童惊慌失措的哭泣之声。
少女阿蛮再度睁开眼睛,已是第二天的清晨。山谷里特有的清新与瀑布水塘周围弥漫的水汽扑面而来。
她下意识揉揉酸痛的肩膀,随即意识渐渐清醒,盯着自己手指露出了不可置信的表情,满目惊疑,心下巨震:她不是死了吗?死在容颜尽毁,手脚筋尽数斩断,人不人鬼不鬼无人照料只能等待死亡的阴影一步一步笼罩的凄惨境地。
阿蛮惊疑地支起身子,被子便从上半身滑落,接着便感觉自己被身侧滚过来的一个小小身影抱住。阿蛮诧异地看过去,女童头埋在她腰间,半梦半醒又翻了个身,露出了睡得红扑扑的一张脸蛋,仔细一看,眼角还噙着一滴半干未干的泪水。
——是幼时的宝铃!
阿蛮一把推开她,站了起来才发现自己原来是睡在地上,她往旁边看去,床上躺了一个熟悉又陌生的人。阿蛮只感到轰隆一声如遭雷劈,大脑嗡嗡作响,仿佛数千只蜜蜂在脑海中盘旋,她下意识惊呼:“阿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