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远立定脚跟,远远观望了片刻。
他能看到数十里外的襄阳城,城上的人影往来奔走,像是狂乱的蚁群。整座城池处于波光粼粼的大水之中,夕阳的映照下,有密集的船只从四面八方逼近,船只的剪影被拖得很长,仿佛将水面染成了深色。
雷远觉得,从襄阳方向好像有热风传来,那风里带着血腥气,带着炽烈的杀气,时不时还会带来隐约的喊杀声。那喊杀声起初如波浪也似,这里一阵,那里一阵,渐渐地汇成了一股,轰然永不停歇。
雷远起步往高处去,想看得更清楚些。但山脊的地面依然湿滑,他手臂摆动时又一阵剧痛,连带着身形一个趔趄,差点失去平衡。
李贞慌忙向前扶着雷远。
“关将军开始攻城了。”雷远道。
“是啊,荆州军的气势,甚是雄壮啊。”李贞赞叹道。
“只可惜,大船甚少。将士们不能直接登城,还得在城墙下头恶战……可惜!”袁龙在一旁叹气。
袁龙这么一说,雷远便想起自己去支援江东作战时,见到江东攻取皖城的情形。
当时春水方升,正与此刻的襄阳周边差相仿佛,而江东水军动用了上百艘高大的楼船,直接逼到城墙。楼船上的战楼高处,有弓弩手居高临下以箭雨扫过墙头,而楼船的甲板与城墙平齐,江东将士自战船跃入城中,如履平地。
雷远不禁问道:“荆州水军不是有许多大船么?为何不用?”
袁龙是荆州水军出身,虽然这几日忙着在汉水左岸作战,但这上头的消息依然灵通。他答道:“将军,荆州军这几日里全靠水军船队运载进退,此前船只冒雨夜航,沿途顶风迎浪,损失很是惨重。很多大船都在洄湖和赤山两地搁浅了,还有些在汉水中相撞沉没。我听说,荆州水军此刻能用的斗舰不过十数,艨艟大概只有二三十艘,此刻大多都在赤山营地修理。至于小船……”
袁龙指了指襄阳方向:“关将军应当是把能用的尽数投入了。”
这些年雷远颇曾留心水军,知道军船的损耗乃是常事,每一年都要不断地新建船只,补充船队数量。只是,船队损失如此巨大,哪怕以整个荆州的力量,恐怕也不是短时间能够恢复的。
甘愿付出如此代价,关羽对此战的决心之坚定可见一斑。雷远让马忠渡汉水询问,倒像是多此一举。
雷远转而又想到,要避过这场洪水,终究不免付出代价。荆州水军的损失惨重,交州水军又何尝不是呢?与明显正规许多的荆州水军相比,交州水军的组成复杂,有战船,有民船,甚至还有渔船,许多都是临时征调来的,从未涉足战场。
这些船只规格不同,新旧不一,水手的操舟之术也有高下。过去数日里船队运载各部往来攻袭,忙碌疲惫到了极致,难免出现各种各样事前无法预料的问题。
雷远就在今日里,已听各部报来说,发生了不下十次船只相撞或者搁浅损坏的事情,只不过袁龙这厮好面子,憋着不在雷远面前提起而已。交州军船的人力、物力已用到了十足十,至多再维持两三天的高强度运行,就该力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