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去冬来,春尽夏至。好几个年头过去,又到了盛夏之时。她忙完自己的第九十九次婚礼,刚刚送走了夏默,站在快打烊的面包房门口等人。
手里拎的是她刚在面包房买的法式田园咸蛋糕。这许多年过去,她终究还是没学会喜欢甜食。仔细回想起来,她只喜欢过刘宇鹏做的泡芙,现在也再不会喜欢了。
一辆黑色丰田凯美瑞在她眼前停下,来接她的是她的未婚夫庄诚。
她和庄诚是经人介绍认识的。他和她一样,来自偏远山区,家里一贫如洗,靠自己学习的狠劲和姐姐打工赚钱上了帝都的大学,现在一家公司里任职。不同的是,他所学的专业更热门些,薪酬更高。一年前单位的同事介绍他们认识,他从来不避讳自己的过去:有过一段短暂婚史,前妻是大学同学,婚后不接受他家里一拨拨的穷亲戚,也不理解他为什么需要经常拿钱接济远在山区的姐姐,幸好他们还没有小孩,还可以好说好散。
他开车送她回家,看见她一幅心不在焉的样子,侧过头问:“怎么了?今天的婚礼不顺利?这么晚才下班?”
她在黯淡灯光下笑了笑,习惯性地摩挲手上的定婚戒指,回答说:“婚礼挺顺利,就是遇到了个大学同学,下班后又多聊了一会儿。”
什么样的大学同学?他看了看她那一脸心意难平的神色,在心里暗暗揣测了一番,想问一句,话到嘴边又改变了主意。谁还没有个过去,他也有想起来仍旧心意难平的事,她现在不想说,不问也罢,于是转换了话题:“订婚戒指好像有点大,要不要我拿回店里去改一改?”
她似乎终于平静下来,回头笑说:“不用了,再过没几天就是婚礼,千万不要赶不及。”
他们的婚礼安排得确实有些仓促。那天她把请柬拿去给多年不见的大学同学叶玄霖,叶玄霖还大大吃了一惊,问她:“好久不见,怎么突然就要结婚了?你那个刘宇鹏怎么办?他真的放弃了?”
确实,他应该是真的放弃了。
事情就发生在三年前的冬天。
公司年会,唱歌跳舞加领导讲话,餐桌上你来我往大家都多喝了几杯。不知为何最后清醒的只有高经理一个,于是几个同事一起搭他的车回家,她住得最远,最后就只剩下她一个。
高经理如往常一样健谈,说起他家里的一地鸡毛,又说起公司的人事调动,一直说到把她送到,车停在小区里。她刚要告辞下车,他忽然说:“过了年,估计副总的人选就要公布了。”然后把手掌覆盖在她随意搭在一边的手上:“那个人选会是我。”
她吓了一跳,闪电般把手抽回来。高经理一笑,俯身过来,一只手搭上她的肩头,嘴巴凑在她耳边轻声说:“跟着我不会让你吃亏的。”
喝了酒的脑袋有点混乱,高经理的带着酒精的气息拂过她耳际,她顿时浑身毛骨悚然。她慌忙解开安全带,匆匆说:“不早了,我先回家了。”她回头去开车门,高经理在身后拉了她一把,叫她动弹不得。幸好一片沉沉黑夜里,她看见一个颀长的人影从远处走来,慌忙说:“看,男朋友来接我了。”高经理才讪讪放开手。
她手忙脚乱下了车,混沌的脑袋被冬天的冷风一吹,忽然清醒了几分。刘宇鹏向来很讨厌高经理,说他看她的眼神不对,觉得他图谋不轨,催她快点去换份工作。她向来觉得他在无理取闹,可也许他是对的,也许自己潜意识里也有察觉,只是因为太看重这份工作,所以大脑自动屏蔽了那些不良的信号。现在回想起来,冷得禁不住打了一身冷战。
远处那个人影果然是刘宇鹏,还是一瓶啤酒,一根烟,走得懒散缓慢,看见她才加快了脚步。他刚才问是否要去车站接她,她回答不要,看起来他还是去了,没接到才往回走,这时候正好在楼下遇见她。
她冷得浑身颤抖,嘴唇都白了,他问了一句“怎么了”,她双臂抱住自己说不出话来。高经理在车里还没有走。刘宇鹏看看她又看看车里的人,忽然明白过来,脸色陡然沉下来,追问:“是不是他欺负你了?”